5月8日晚，香港两依藏博物馆在北京故宫博物院（简称北京故宫）斋宫临时展出的7件展品被盗。5月11日晚，北京警方将北京故宫失窃案嫌疑犯抓获，部分展品被追回。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此次抓获的28岁山东籍犯罪嫌疑人石柏魁，并非民间传说的劫富济贫的有勇之士，也非身怀绝技的江洋大盗，而是一个单枪匹马、赤手空拳夜闯北京故宫的小毛贼。
有媒体报道称，北京故宫失窃案案发当晚，石柏魁并没有进行周密预谋就轻易盗走了展品，甚至是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避开值班人员的盘查迅速逃离。这一消息无疑对北京故宫的安防系统提出了莫大的质疑。在公安部安全与警用电子产品质量检测中心三级警监郝文起看来，具有严格的人防、物防、技防“三防”合一安防系统的北京故宫发生这样的失窃案，是对我国文物系统博物馆（简称文博）安防系统的一次考验。
一起失窃案暴露出了文博单位存在的诸多安防问题，紫禁城接受了一次真实的“夜验”。显然，“夜验”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足以引发人们的思考。
物防措施到位
可阻止盗窃行为
北京故宫的一位内部工作人员向媒体透露，5月8日晚，北京故宫保卫处值班室曾接到报警，称斋宫所处的东区突然停电。当时，值班人员以为是下雨导致线路发生故障。因为以前雷雨天也出现过类似情况，所以值班人员并没有联想到展品被盗，也没有进入斋宫查看，而是等着天亮再报修。
“近年来，我国文博单位在安防建设中普遍存在重技防，轻物防、人防的现象。如果北京故宫注重物防和人防，在斋宫临时展出的珠宝饰品盒上装置一个由防弹玻璃做的玻璃罩，那么犯罪分子想要砸碎玻璃，并在短时间内盗走展品是不可能的。一旦玻璃被砸碎，报警装置就开始报警，值班人员如能迅速赶到，就不可能让犯罪分子得逞。由此可见，北京故宫失窃案暴露出了我国文博单位在安防建设中存在的重技防，轻物防、人防的问题。”郝文起告诉记者。
1989年，国家文物局和公安部开展了《文物系统博物馆风险等级和安全防护级别的规定》（简称《规定》）的起草工作。《规定》首次提出存在一级风险的博物馆要建立周界报警系统和出入口控制系统，重要通道和主要防护目标要建立电视监控系统；陈列的一级藏品和一级藏品展柜必须采取防盗、防破坏技术措施；存在一级风险的部位必须安装入侵探测器，其技术种类必须在3种以上，同时运用声音和图像复核手段。这些内容成了文博单位在安防建设时的强制要求。
据郝文起介绍，北京故宫采取的技防措施在大型博物馆中是最严格的。像珍宝馆这样存在一级风险的区域至少要安装3种以上检测设备，监控摄像头、红外线设备和微波报警设备是常用的几种设备。检测设备一旦报警，监控摄像头就开始自动录像，并把录像内容传回中控室。郝文起认为，虽然我国文博单位安装的技防设备很先进，但还是不能从根本上阻止盗窃行为。
“以周界视频监控系统为例。达到国家一级风险安全防护级别的文博单位要在其周边建立视频监控系统，并使监控系统全天处于监控状态。即便这样，监控区域也可能出现盲区。装有云台的摄像机会来回摆动，一旦开始摆动，就会形成盲区，被监控区域可能有40秒~50秒的时间不能被监控到。安装10台摄像机就会形成10个盲区。如果罪犯在作案前，对文博单位装置了安防设备的地带进行过详细了解并作了充分准备，他就会利用摄像机摆动时形成的盲区作案。即便再先进的安防设备也避免不了安防疏漏。”郝文起说。
郝文起认为，相比技防，物防更能阻止盗窃行为。物防也称实体防范，它是真正阻止盗窃、抢劫文物行为的有效手段。比如，在文物上安装防护装置。犯罪分子要想盗走文物就必须先破坏防护装置，这个破坏过程实际就是延长犯罪分子作案时间的过程。如果将这段时间拟定为10分钟~15分钟，那么在这段时间内，物防措施就可以有效阻止犯罪分子的盗窃行为。
采取安防措施关键在人
北京故宫保卫森严，负责安保的北京故宫保卫处被称为“京城第一保卫处”。除此之外，北京故宫还配备了犬队，安装了不计其数的栅栏、铁窗和防爆玻璃。这些森严的保卫措施让北京故宫成为世界上最安全的博物馆。但是，北京故宫失窃案的发生让人匪夷所思。
据记者了解，5月8日晚，石柏魁第一次与北京故宫保卫人员正面“交手”的时间是22时30分。当时，一名巡查人员在院内发现一个可疑的身影。他走上前盘查时，发现这个人身上有大片红色的漆痕。经分析，他断定这个人身上的漆痕是擦过宫墙时沾上的。巡查人员以为这不过是一个闭馆之后逗留的游客，于是他一边命令这个人蹲下，一边给保卫处打电话。就在此时，这个人迅速站起来，并向暗夜中逃去，巡查人员没有追上他。
北京声讯安防技术服务有限公司总经理覃远昌对记者表示，北京故宫采取的技防措施是大型博物馆中普遍采取的。北京故宫的技防设备很先进，资金投入力度也很大，但不是安装了高科技的技防设备，就一定能收到良好的防范效果，起关键作用的还是人。监控摄像头并不是报警装置，如果中控室的值班人员只有二三个，即便安装了几千个监控摄像头，也很难从监控画面中发现问题。要想发现问题，还得依靠展厅或展柜中的报警系统。
“文博单位的安防建设不仅要依靠安防设备，还要依靠监控安防设备的人。安防设备一旦报警，现场值班人员应马上赶往现场。如果值班人员没有对监控区域进行全天监控，而是擅自离开岗位或在值班期间睡觉，那么再先进的安防设备也形同虚设。以北京故宫失窃案为例，假如有人试图切断某台安防设备的电源，中控室在接到报警后应立刻启动断电设备并继续监控，仔细查看报警区域内有无可疑人员。如果值班的保卫人员在接到报警后予以重视，马上派人去查看，也许就不会发生失窃案了。”覃远昌说。
覃远昌认为，在国家文物局对文博单位提出的安保要求中，有人防、物防、技防“三防”合一的内容，但北京故宫没有将人防、物防、技防三种手段结合起来。仅靠先进的技防设备只能起到电子监控作用，一旦有突发事件还须采取有力的人防措施。人防、物防、技防“三防”合一实际上是出于对文博单位总体安全防范的考虑。任何一项单独的安防措施都有可能存在漏洞，只有“三防”合一才有可能减小安防风险。
历次盗窃案
都与清场不净有关
北京故宫共发生过6起盗窃案。第1起盗窃案发生于1959年，盗贼武庆辉因生活拮据起了去北京故宫盗宝的歹意。第2起盗窃案发生于1962年，作案人孙国庆当时在各地流窜，以盗窃为生，后因在北京故宫行窃时触碰声控报警器被当场抓获。1980年，北京故宫来了第3位大盗陈银华。他本打算行窃后马上逃到香港，不料在珍宝馆养性殿刚摸到“珍妃之印”，就因触碰声控报警器被抓获。1987年，同样是打“珍妃之印”主意的盗贼韩吉林也因触碰声控报警器落网。1991年，北京故宫铭刻馆展出的5枚东晋印章被盗，迄今没有破案。第6起盗窃案就是今年5月8日晚发生的香港两依藏博物馆临时展品失窃案。
北京故宫保卫处工作人员向媒体透露，上述6起盗窃案都与清场不净有直接关系。对此，覃远昌表示，北京故宫白天和晚上处于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白天是对外开放的，晚上则不对外开放。所以北京故宫白天主要采取人防措施，晚上展厅清场封闭后才采取技防措施。由于北京故宫对白天出入的游客不作具体统计，很容易出现游客清场不净的现象。因此，要杜绝清场不净的现象，文博单位应该加装统计人员出入数量的技防设备。
郝文起建议，文博单位要避免失窃案的发生，可以在游客出入口安装技防设备。比如，每位游客出入时都刷一下电子卡，将出入信息记录在电子卡上。这样，电子统计设备就可以通过游客刷卡自动记录，从而使文博单位掌握每天出入的游客数量。一旦发现进入和离开的游客数量有差异时，值班人员就应该提高警惕，并利用监控设备认真查找是否有游客滞留。这样一来，保卫人员在进行搜查时就不难发现滞留或藏匿人员所在的位置，可以有效阻止失窃案的发生。
“目前，文博单位普遍存在技防措施在白天难以派上用场的现象。因为白天要接待大量游客，检测设备报警的准确性很容易受到影响，所以白天采取人防措施，晚上展厅清场封闭后采取技防措施是文博单位进行安保普遍采取的方式。如果能在游客出入口装置电子统计设备，在清场时就能了解是否有人员滞留或藏匿。另外，在闭馆后，日间管理人员与保卫人员应一同确认游客是否已全部离开，展品是否齐全，然后填写交接单并锁上展厅大门，同时要确保展厅内的所有监控设备已开启。”郝文起说。
加强保卫人员管理
郝文起说，文博单位要建立完善的防范系统。北京故宫失窃案暴露出了文博单位在安防建设中普遍存在的重技防，轻物防、人防的问题。郝文起在考察了全国几十家文博单位的中控室后发现，这些单位的中控室全天只有1名值班人员，白天甚至是兼职人员值班。晚上，这名值班人员是不能离开中控室的。那么一旦突发紧急情况，值班人员根本无法赶往现场。
郝文起认为，目前，文博单位的安防设备普遍比较先进，这就对中控室值班人员的专业水平和文化水平提出了较高要求。但实际上，大多数文博单位的值班人员年龄偏大、文化水平偏低。在一些较偏远地区的文博单位，值班人员就是当地的村民。针对这一现象，加强对文博单位保卫人员的管理，增强他们的安全防范意识和专业技能显得尤为重要。北京故宫保卫处素有“京城第一保卫处”之称，还配有犬队。之所以会发生失窃案，就是因为在值班人员的组织和安排上出现了疏漏。
另外，文博单位的安防设备目前已普遍达到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的水平，技防在安防系统中占很大的比例。但不是技防设备越先进防范效果就越好，安防工程的建设质量同样不容忽视。对此，北京达明平安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贺昉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保障安防工程的质量对文博单位至关重要。以北京故宫为例，北京故宫属于国家一级风险安全防范单位，对于技防的要求非常高，这就要求安防工程必须按照一级风险等级单位的规范标准进行建设。首先，安防工程要按照一级风险防范标准设计；其次，生产安防产品的公司在设备选型上要符合规范。
“文博单位安防工程建设质量的好坏决定着整个安防系统是否能安全使用，尤其是在现代技防设备的选型上。不是运用了新技术的设备就是好设备，这里还涉及新技术的稳定性问题。再好、再先进的产品在上市前都要经过多次模拟试验。但有的生产安防产品的企业一味追新，贸然运用新产品、新技术，在没有确定产品的稳定性和合格率之前就匆忙投放，结果往往会因为产品缺乏稳定性导致工程质量难以保障。”贺昉说。
经历了“夜验”的紫禁城暴露出了安防建设的软肋。任何运用了高科技的安防设备都是由人来控制的，如果报警装置已经报警，而值班人员却不以为然，后果不堪设想。北京故宫失窃案已然敲响了整个安防行业的警钟。
|
